华为的秘密新买卖

我心如烟卸

文 | 孙静 张雅琦 刘诗雨
            假如科技大厂间的相爱相杀也有支线剧情，那专利战大概可以连拍十几季。
            任正非是最早意识到这一点的中国企业家之一。2013年，他曾在华为内部作出预警：「将来5-8年，会发作一场‘专利天下大战’，华为必须对此有苏醒的战略研判和战略计划。」
            站在当下回看，这一研判简直蕴藏着远见：近来几年，华为与三星、苹果与高通、诺基亚与OPPO、爱立信与苹果，先后掀起环球巡回式的专利诉讼战。这类诉讼通常旷日长期，动辄数十亿美元；博弈效果无非两种，要么告竣息争继承载笑载言，要么围魏救赵另谋出路。
            但任正非预判最偶合的地方在于时间节点：8年后，华为成为搅动「专利天下大战」的新变量——这家ICT厂商公布2022年开始收取5G专利授权允许费，并在上个月麋集公布了首轮战绩：与三星、OPPO、诺基亚签署专利交织授权协议，且与国内多家厂商也在会商当中。
            在此期间，华为还通过诉讼本领向美国移动运营商Verizon、亚马逊等公司倔强维权。
            

            
            在主业务务受挫后，专利正从业务层面的「安全罩」走向台前，成为一门秘密的、加速变现的买卖。不清除在即将发布的华为2022年年报当中，专利收益将有浓墨重彩的一笔。
            但对于其他手机厂商以及智能汽车等行业来说，环境大概变得更复杂了。
            01
            「终极武器」
            华为所处的通讯范畴是技能竞争尤为猛烈之地。在各大厂的武器库当中，专利大概就像灭霸的「无穷手套」，属于终极武器。
            最早祭出这一招的大概是美国摩托罗拉。1989年4月，摩托罗拉公司将一个装有16公斤文件的大纸箱寄到了芬兰，控告竞争对手诺基亚侵占了9项专利。
            「年老大」给诺基亚好好上了一趟普法课，终极诺基亚乖乖付出学费1000万美元。
            有了前车可鉴，许多产物型公司都有本身的技能专利结构，出发点大多是以专利为「城墙」，掩护自身业务安全；只有少数通讯企业能把专利酿成贸易模式，通过高代价专利，掌控整条财产链的话语权，好比高通、爱立信和诺基亚。
            在这几家公司的贸易模式中，专利允许费不停饰演着现金牛的脚色，像高通2021年的专利收入63亿美元，折合人民币约380亿元。
            曾有媒体测算，高通一年的专利收入能占到环球专利允许费的近三分之一，以至于有人吐槽，高通是一家兼营芯片业务的律所，状师比工程师还多。
            诺基亚也是「家底丰厚」的赢家之一：假如说1G是摩托罗拉的天下，2G的主角则是诺基亚，只管厥后的3G、4G时期，高透风光无穷，但诺基亚依然是水面下的那条巨鳄，稳握数目可观的焦点专利族。
            纵然错失了整个智能机期间，这家北欧巨头照旧靠技能红利续写了轻松躺赢的脚本——2021年仅专利授权一项收入高达106亿元。
            至于中国企业，从技能尺度和专利储备环境来看，在5G到来从前大多处于被动局面：3G/4G焦点技能仍把握在上述科技巨头的手中，国内手机厂商小米、OV等很难绕开单向「缴税」的财产链脚色，在环球各地被告状成为各家环球化过程中的紧张一课。
            用雷军的话说，知识产权争议是智能手机公司发展过程中的成人礼。2014年，合法小米在印度卖爆的时间，爱立信曾劈面一拳专利重击，让小米的国际化雄心险些短命。
            作为出海「课代表」的华为和复兴，两家虽在通讯范畴有积聚，可通过交织授权防御通讯类友商的偷袭，但在终端产物上，同样必要付出不菲的专利费用。
            以华为为例，在2021年手机业务遭重创之前，华为获取的专利收入不停低于付出出去的专利费用；就在2020年11月，华为还向高通公司一次性付出了18亿美元的三年专利允许费。
            实在任正非发表「大战」预言之后，华为在战略计划上便开始作出应对。在环球4G专利中，华为占比约有10%。在环球5G专利中，停止2021年2月，华为占比15.4%，位列环球第一。
            

            
            固然真正紧张的不是专利数目，而是专利含金量。在代表更高话语权的5G尺度须要专利中，据国际着名律所Bird&Bird统计数据，爱立信、三星、高通位列前三，分别占比15.8%、14.1%、12.6%，华为和复兴位列第五、七位，占比分别为10.9%、8.6%。
            任正非多年前向往过，「当有一天我们走到天下领先的位置时，就可以来公道分配代价链了」。
            可以说，华为在环球5G尺度须要专利中的江湖职位，是其坐上专利收费会商桌的筹码。
            在5G之外，华为在Wi-Fi和音视频编解码器等范畴也拥有肯定话语权。
            但真正迈出「收税」这一步，大概照旧由于形势的逆转。自2019年美国实行制裁以来，华为不但在美国市场遭受庞大波折，手机等终端业务直接被扼住喉咙。随着5G芯片存货斲丧殆尽，华为手机市场份额连续萎缩，2022年环球出货量已经滑入「others」序列。
            这意味着过往通过产物实现研发投资回报的门路遭遇重挫，通过知识产权变现多少还能补充一些丧失。
            《降噪NoNoise》获悉，专利交织授权协议通常三年一签，假如两边条件对等，每每不涉及款项往来。但很多专利会商以终端出货量为基准，华为手机销量萎缩意味着本来通过专利交织授权协议实现的技能交换，忽然失去了均衡。
            反映到专利收支上，从2021年开始，华为一连两年专利收入凌驾专利费用。这种环境下，本来用于防御的专利「城墙」，也就成了研发投入的变现管道。
            这也呼应了任正非传导「寒意」时提到的公司谋划思绪的变化——寻求利润和现金流。
            02
            激进
            华为在专利变现上的激进有迹可循。
            一方面，以「长期战」的心态跟竞争对手逐一会商，2022年告竣20份专利允许协议，这此中包罗与OPPO、诺基亚、三星的交织授权协议。
            在与OPPO告竣协议后，华为对外夸大，多数厂商都向华为表达了专利付费的意愿，但详细的费率仍在会商当中。在汽车范畴，已有15家车企得到无线技能方面的专利允许。
            华为也通过专利运营公司扩大变现渠道。近期动作最大的一次，是2022年将Wi-Fi 6尺度须要专利允许授权给意大利公司Sisvel来运营——通事后者设立的Wi-Fi 6专利池，华为、飞利浦等公司坐享专利允许回报。
            另一方面，通过扩大环球专利诉讼「目的」，奠基创新者形象。如在告状亚马逊，在德国曼海姆和慕尼黑针对Stellantis汽车团体（旗下有菲亚特、克莱斯勒、标致、欧宝等）提出蜂窝尺度须要专利诉讼；美国WiFi装备制造商Netgear、德国 WiFi 路由器制造商AVM也成为华为诉讼对象。
            另有美国移动运营商Verizon，华为2020年在美国告状前者专利侵权，索赔10亿美元。这起备受关注的诉讼，以客岁7月两边告竣息争收场。
            在内部，任正非亲身给这项业务定调。2022年4月6日，华为员工论坛发布了一则由任正非签发的《专利允许业务报告》集会纪要，内里提到要做好打「长期战」的预备，不求速胜，也不怕败，收多收少都是乐成的。最重要的是通过沟通和会商，理清两边的关系。
            Counterpoint Research研究副总裁尼尔·沙（Neil Shah）分析，华为拥有大量5G专利，也鼎力大举投资6G。蜂窝式通讯协定是将来联网生态体系成败所需的关键科技之一，这意味着即便华为在部门重要市场被清除在5G装置或5G网络业务之外，它在移动通讯协定上仍有影响力，可以透过授权给其他厂商来创建可观的业务。
            至于这种影响力的钱景怎样？我们可以参考环球调研机构Strategy Analytics的陈诉猜测：从2025年开始，5G手机每年将为专利持有者带来近200亿美元的环球专利利用收益。
            

            
            从详细收费尺度来看，华为相对「克制」——明白单台5G手机允许费不超2.5美元。而诺基亚2018年公布的5G专利收费尺度是每台手机3欧元，爱立信2017年公开的5G多模手机专利费尺度是在2.5美元到5美元之间，最为强势的是高通——5G多模手机按售价3.25%收取。
            华为此前预计，2022年环球约有3.5亿台5G手机和1500台网联车得到华为允许；约有3000万家庭用户宽带接入终端得到允许，占环球45%的数据通讯毗连得到华为允许。不外思量到专利交织授权协议的存在，以及协议内容的保密性，华为详细能从5G专利允许中获取多少现金收益，外界难以估量。
            究竟长处可以通过多种情势活动。以2022年11月华为与三星告竣的专利交织授权协议来看，有媒体爆料，三星向华为转让了98项美国专利，这大概是为了抵扣两边专利代价大概终端市场的差额。
            在与OPPO告竣专利交织授权协议后，有科技媒体分析称，思量到OPPO的出货量，这对华为来说是一大笔收入，暗示OPPO方面将付出肯定允许费用。
            有一点可以明白，专利收入远不及华为从产物贩卖中赚到的钱。2020年，华为终端业务4829.16 亿元，在总收入占比54.2%；到2021年，这部门收入直接腰斩，在总收入占比降落到38.2%，但也有2434亿元。
            

            
            相较之下，华为过往的专利收益可以说杯水车薪：2015年到2018年，4年收入14亿美元；2019年至2021年，3年既定目的是12亿美元，现实略微凌驾。
            2022年的专利收入变更更具参考代价，由于5G专利允许收费是从2022年开始。这一数据现在尚未公布。
            不外华为夸大，本身还是产物营收为主的公司，知识产权变现只是让研发投资有回报。公开信息表现，华为每年在研发上的投入占收入的10%~15%；2021年更为激进，研发付出1427亿元，约占收入的22.4%，这一光阴为提交的专利申请也比前一年增长了27%。
            华为多了一个变现模式，对其他手机厂商而言未必是幸事。对于那些专利储备较少的厂商，华为5G收费大概意味着本钱的增长，固然费率尺度大概率低于诺基亚和高通。
            固然假如手机厂商预备自研5G芯片，打造本身的「海思」，那得到华为授权将来大概能低落对高通、联发科的依靠，或进步互助议价权。
            03
            大搏杀
            当探究企业间技能专利的合纵连横时，《降噪NoNoise》很想夸大一点，少打几张民族牌，多关注一个基本领实：宁静协议大概诉讼战的背后，更多是贸易长处的搏杀。
            近在面前的是华为与OPPO的「宁静协定」。有人将其视作中国手机厂商开始「抱团」，倒是小米团体战略互助部总司理徐然的回应意味深长。
            

            
            被问及怎样对待华为与OPPO的协议时，他说，两家公司告竣专利允许协议不是单点题目，且OPPO与华为允许协议签订机遇也非常紧张。「小米也有来由信赖，无论是华为照旧OPPO，肯定是思量了除两边交织允许简朴关系之外的一些其他因素。」
            究竟上，OPPO在与华为签订协议前，正被诺基亚在环球缠斗。2021年7月1日，即OPPO与诺基亚4G协议到期的越日，诺基亚在英国、德国等11个国家对OPPO发起专利侵权诉讼。
            这是现在环球最大规模的5G专利纠纷。
            OPPO随后反诉诺基亚有4件5G专利侵权，并宣称诺基亚此前要求的续约费「高得离谱」，让手机厂商不大概有红利空间。
            这场让环球20个法院忙个不绝的大型诉讼战背后，说到底照旧贸易长处的博弈。
            眼下5G商用越来越成熟，但关于5G专利收费并无同一尺度。3G、4G期间，专利权利人比力强势，连苹果都对高通定的收费尺度忍无可忍却也无可怎样；诺基亚若拿下OPPO，在后续同其他厂商的5G专利允许会商中对详细费率便拥有了更多自动权。
            OPPO固然不肯意被人「鱼肉」，只管由于输掉几场讯断、决定暂退德国市场，但OPPO也在别的几场诉讼中依附自身专利储备以及知识产权诉讼履历，占得上风。
            比年来，OPPO的知识产权团队已经扩充到上百人，也打过一些国际硬仗，好比在与夏普的专利侵权诉讼中得胜。
            OPPO此时与华为签订协议是否有围魏救赵的考量，还要看两边详细协议内容，以及华为与诺基亚专利交织允许协议的约定。
            至于华为，也并非苦情戏、孤独硬汉戏的男主角，大概如任正非所说，「我们太忙了，忙到没时间收专利费」——早光阴为与竞争对手复兴互诉专利侵权，把官司打到了欧洲；「非洲之王」传音在IPO前，也收到过华为的告状书；亦有诉讼型NPE在国外利用华为专利告状过小米和OPPO。
            说到底，技能竞争抑或互助，照旧服务于贸易长处。
            使用专利诉讼偷袭竞争对手的桥段，苹果也运用得出神入化。2010年，苹果对HTC发起的专利诉讼，将后者赶出美国市场，HTC从环球手机第一阵营跌落伍屁滚尿流，直至最退却脱手机市场。
            

            
            固然这些都在游戏规则的范畴之内。为了服从游戏规则，小米曾斥重金从微软买专利，遐想收购摩托罗拉，看中消灭贵族的2000多项专利，苹果牵头以45亿美元并购停业的北电网络，无非垂涎后者无线通讯、4G的LTE等焦点专利。
            假如把时间轴向右拖动，发酵于2018年的遐想5G尺度投票门变乱，大概是5G专利大战的前传，而且照旧剧情奇葩的冰山一角。
            彼时，一个关于5G编码技能尺度投票中遐想站高通、导致华为两票之差落败的传言，让遐想被打上「卖国」的标签。姑且不说5G尺度订定的构造方3GPP遵照的是「共识」，而非「票数」多少，单就其时形势而言，遐想实在有点儿冤。
            2016年的编码技能尺度提案分为两个阵营：遐想及摩托罗拉的技能专利储备偏重LDPC技能，这个阵营有高通、三星；华为则是Polar技能阵营的主导者。
            假如从贸易维度来看，两家选择支持差别技能方向的方案，自己无可厚非。确定一个技能方向，便意味着在这一方向结构的专利有望升级为环球尺度专利，研发投入也就有了代价。
            遐想若支持Polar方案，意味着将来有大概要付出更多专利费。这显着有违贸易知识。
            以是遐想最初站LDPC一边，这也是传言的劈头。
            实在厥后，由杨元庆拍板，遐想转而支持了华为的Polar短码方案，以是遐想陷入「投票门」舆论漩涡后，华为会帮着澄清。
            遐想的转向固然有贸易之外因素的考量，但若将遐想最初的投票举动视作胳膊肘向外拐，未免有点儿牵强。
            还原这起变乱的过程，也让人们看到实在从5G尺度订定阶段，一场暗战已经开始酝酿。
            5G期间相称于一场重新洗牌，以华为、复兴为代表的中国企业在游戏规则订定中拥有更多话语权，成为搅动局面的新权势，固然是各人喜闻乐见的事变，但归根结底，技能竞争照旧由贸易长处驱动。
            正如华为开启的5G专利收费，抑或将来在别的知识产权范畴的活泼，我们都不必大惊小怪。